蜜月花蓮
【聯合報╱方秋停】 2011.02.24 03:03 am
花蓮這地名等同於美景，一提起，眼前便浮現怡人風景，而它正是我深刻難忘的蜜月地點。記得那時將幸福甜美穿戴一身，緊依著H，豔橘色熱褲搭配水藍襯衫，腳穿涼鞋，脖子手腕戴著金鍊子，一眼便知是個新嫁娘！
H帶我翻山越嶺，深入旅遊書上馳名的景點，一邊旅遊，一邊讓山水見證我們相守的承諾。偏偏我那樣容易暈車，車稍彎繞，整個人便天旋地轉。H喜孜孜地訴說蘇花公路如何從山腰硬鑿出來、千尺危崖與萬頃汪洋如何會合、清水斷崖又如何以垂直角度向海平面降落……
他手舞足蹈指著眼前壯闊景致，要我仔細瞧看那矗立山崖如何橫披過來，復於崖壁上垂掛成一幅幅千鈞畫軸。驚嘆地說早就想帶我來這裡走走，今天總算等到了這一刻。H眼神炯炯發亮，而我只能含糊虛應著。眼前奇景確實美不勝收，我的胃卻拚命翻攪，一股想說又不
忍心掃興的難受持續著。
H以這趟完美旅程展現誠意，為我們的婚姻作出壯麗開場。窗外景越奇，他的心神越亢奮，急於要讓我見識海島上最美的景致。海水一波波，侵擾我的暈眩感覺也跟著起起落落。H問我還好嗎，我回以欣喜笑容，脂粉遮掩住蒼白，這難得風景豈可輕易辜負！
海潮繼續，車往西沿著立霧溪，便駛進讓人津津樂道的中橫路線。岩層盤踞，傲岸巨岩或以稜角、或以無法想像的倔強性格和遊客見面。這路太彎太奇，是先人拿著膽識、血汗，一斧一鑿逐步打造出來的。車於狹路間彎行，山岩澗水相互切割，H嘖嘖地稱奇，不停詫異
當年鑿山英雄如何構想，又如何矢志要在峻嶺間闢出一條路。
H說美景強力召喚，一條比天工還要巧妙的山路便這麼形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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敞開車窗，山風吹來，我隨海湧動的暈吐感覺才要緩和，卻又在峰迴路轉間面對另一番挑戰。這路彎轉得太厲害，我整個人被左提右晃，一次次試著深呼吸，強行壓抑著不舒服，而路持續迂迴……H繼續述說當年榮民如何在岩層間鑿洞穿引火藥線，膽大心驚地引爆山岩
，才成就這破天荒奇景。舉頭望──天上無梯，山澗陡落，心神隨水勢嘩啦嘩啦地奔流──我的手心冒著冷汗，不得不打斷H──我想要下車走一走。
清風挾帶山林氣息，H牽我沿著溪谷走一段，再慢慢登往長春祠山壁。越往上階梯越陡，峭壁間有著山崩的痕跡。祠內供奉造路殉職英靈，祠外新植的山茶花含著笑意。我一手扶著石欄杆，一手緊抓H的手臂，山風貼抵身體，一不小心彷彿就要被推落谷底，即刻羽化成
仙。爬上峭巖復從岩間走了下來，視野隨著腳步運轉不同角度。沿著來時路望外走，金黃色涼亭逐漸後退，亮白色瀑布自岩洞飛濺下來。陽光行走山間，水聲一路陪伴，顛簸鬱積的難過一掃而空。
車再彎轉，叢林於光線變化中轉換深淺。舒暢的感覺讓我想要依著H，打自心底說聲：「謝謝你。」
我的輕鬆H一定也感覺到，車一停，便迫不及待地帶我穿進山岩。風在山洞裡透著清涼，水流則隨著歲月侵蝕路線，於石灰岩中鑽出一個個大小凹洞。抬起頭，想像百燕鳴谷的繁鬧景觀，我們可是那尋跡重返的雙飛新燕？
而讓人心神最為嘆服的應是九曲洞路段，奇岩峭立，步步斷崖，鬼斧神工於峻嶺間鑿刻，山之堂奧近逼眼前。啊，峻嶺環峙，當年銼刀如何使勁，將堅硬岩層一鏟鏟挖掘出來！這天然屏障每個角度都值得記錄，H手中相機追隨我的笑靨，一路忙得不可開交。
陽光傾斜，峽谷於窗外變化光影，依在H的臂彎，聆聽臆想他急於和我分享的故事──山和林、溪和谷，還有藏伏其中的純樸族群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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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回到市區，山岩縱谷改為騎樓走道，風景名勝換成美食地圖。H牽著我到處走，只見麻糬店三五步一家，阿美族風情躍上了招牌。人情於地上踩踏歌舞，砂石於縫隙擠壓著紋路──H說花蓮的美美進了地裡面。
而後H帶我走進一家名產店，於岩片、石雕中端看許久──H教我透視岩石肌理，侃侃解說那繁複成分如何相融、岩層如何在濕冷旱熱中轉換色澤，孕育溫潤質地……啊，眼前石頭盡是地層縮影──純淨均勻、雪白翠綠，抑或雲絲霞彩般的夢幻與豔麗，千古玄機隨處展現著
。
H將一只玉環套進我手腕──涼潤感覺貼觸肌膚，石與人的氣脈相流通，清雅風韻自然而然地生出……
走出商店，街燈與星光燦亮，腕間玉環與手鍊輕聲交響，同行步履琤琮著回音。
風輕吹，心情款款飛舞，雋永記憶沿途書寫著…… |
